沧冷。

33. Asparagus cochinchinensis. 天门冬。刚柔并济

唐昊借口上厕所从场馆里跑出来，刚出大门就赶紧跟邹远发短信，说自己在外面溜达，一会儿自个儿回酒店，还问他要不要带宵夜。而邹远对轮回队长的表演赛大概也没多么专心，很快就在回信里表示了对于夜宵的期待，还有注意安全之类的念念叨叨。

唐昊这下松了口气，放手机时才恍然觉得自己差不多是吃饱了撑的！居然会被张佳乐一通短信就嚎了出来！于是毫不客气地在心里问候了一下罪魁祸首。结果呢？还没等他腹诽完，突如其来的鼻痒就惹出了一个大喷嚏。

唐昊黑了脸，掏卫生纸的时候把衣链拉的噌噌响。

四五级的江风卷过来，一月初的夜晚冷的人直哆嗦，他就穿了打底的薄毛衣，外边套着百花的冬季队服，这会儿彻底成了寒风中即将凋零的花骨朵。

可转念再一想，这比喻其实挺恶心的，唐昊没忍住又惊出个寒颤，也不知到底是被冻的还是怎么。

不过所幸，张佳乐没让他真的等到凋零，只是风衣口罩黑头发差点把他吓成训练室里那盆枯死了的月季。唐昊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十分魔怔地想着。自己还是不要告诉张佳乐，那盆他辛辛苦苦养了两年的月季已经被邹远给浇死了比较好。

这边人正在神游天外，张佳乐四下张望了半晌，总算把脸从口罩里扒拉了出来：“怎么？半年不见不会说话了？”他说着笑眯眯地就要伸手去搓唐昊的头发。

年轻的小伙子双手仍插在兜里，竟是呆愣愣地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开场白：“你辛苦了……”

他这会儿真的是感慨万千，心想这生活得是多不容易，才能把张佳乐给摧残成了这副傻样儿。

可是张佳乐却完全会错了意，只以为唐昊是有感而发，说的是战队的事情，当即十分感动，乐呵呵地想着这混小子还知道体谅人了当真是长大了！就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个温馨感人的重逢拥抱。

事实上，如果不是出口处渐渐有观众离场，张佳乐大概真的会付诸实践，可是现在不得不搡着人赶紧走：“还是小远辛苦。里边儿快结束了咱们先找个别的地方，我可不想带着你躲记者！”

说完张佳乐就笑着勾住唐昊的肩膀把人往地下通道带，一边还不忘回头看看从刚才开始就陷入“手足无措状努力装不存在”的老李，冲他扬起下巴挤眉弄眼：“瞅啥呢！你偶像请吃烧烤！快走快走！”

李延年这下哪还敢耽搁，一看散场的人潮开始渐渐汹涌，他赶紧跟上张佳乐和唐昊，心道自己居然要跟张佳乐和唐昊一起撸串，而且还是张佳乐付钱，说出去大概会羡慕死一票百花粉。

结果就听到唐昊在前面极其无奈地跟张佳乐讲话：“为什么是我请？张队你能不能要点脸？”

张佳乐又哪会跟他客气，二话不说就伸手搡了一下他的脑袋，嘴里骂骂咧咧地笑着：“呔你个熊孩子！哥都请你吃两年了！你请我一顿会死吗？而且你的小粉丝也在！我告诉你刚刚你打赢老林那会儿这货可是乐地飞起！百花没拖欠你场费吧跟谁学的这么不可爱？！”

“……”唐昊沉着个脸看了李延年一眼，对方神情一动，显然是感同身受。

是了！两个在应对张佳乐的问题上完全同病相怜的人，又还有什么需要多说的呢？

 

一路通畅，霓虹亮瓦的都市夜景在车窗外延绵不断，可等到了小吃街，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垂影江流，人声鼎沸和食物芳香直勾的三人食欲大动。张佳乐轻车熟路地带着两人穿城走巷，最后在一座石桥下驻足。

唐昊抽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张佳乐招呼着李延年坐好就进去点菜，他也不知道该和唐昊说些什么，只好打量起这家店铺。

初入眼时只觉得不大，招牌被油烟熏得焦黑，可再看便发觉街边摆着的塑料桌椅几乎座无虚席，觥筹交错确是好不热闹。

年轻的荣耀大神也跟着瞅了两眼，似是不适应这样的尴尬一般，倒是率先开了口：“李哥你和张队是在网游里认识的？”

这一声“哥”可算是喊得李延年直哆嗦。

他虽然知道这是唐昊看在张佳乐的面子上跟口，心里还是难免不激动，刚刚来的路上他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唐昊知道了张佳乐现在还在打荣耀，非得逼问出大区和ID来，结果自然是被张佳乐含糊带过，可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啊，是啊……张队退役之后我们打游戏认识的，哈哈！”李延年强装镇定。唐昊盯了他半晌，却是什么都没再问，最后干脆冷声提起了别的：“我打败林敬言你很高兴？”

“啊？”李延年略懵，反应了片刻赶紧点头：“是啊！咱可是百花铁粉！”他说着已是笑逐颜开，拍着胸膛的动作豪气又骄傲。

可是唐昊似乎没有多高兴，反倒是冷笑一声，盯着面前那张油腻腻的塑料桌：“呵呵。原来你高兴是因为百花。”

“呃？有什么不对吗？”李延年内心崩溃，为啥这些联盟的大神都有那么点儿可怕呢！他欲哭无泪。

唐昊抬眼看他，对小粉丝的情绪好像完全视若无睹，但又偏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的，好一会儿才答了个单字：“没。”

 “俱乐部方面和你说什么了吗？”张佳乐拎过椅子坐下，夜风刮棱着他的头发，扎起的小辫子稍稍散乱。

“没有。”唐昊回答。但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警惕还是年轻的胸无城府，这语气就连李延年都听出了些许端倪。

张佳乐看了看困惑的李延年，后者对上他的目光却是更加不解了。张佳乐轻轻一笑，又转面回去看唐昊，手上提溜过三个一次性塑料杯倒茶：“没事，老李不会和别人讲。”

此话既出，李延年蓦然震惊，可唐昊却是看了看这个明显粗线条的男人，又看看倒茶都能不小心倒溢的张佳乐，万分纠结。他考虑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经理没和我说什么。只是他和邹远提了于锋。”

“蓝雨那个狂剑？！！”

李延年诧异出口，这才惊觉自己失礼，赶忙闭嘴。唐昊瞥了他两眼，好在也没说什么，还是和张佳乐说着话：“我在百花呆不久了。”

“恩。”张佳乐把塑料杯放到唐昊和李延年面前。

老李这下知道刚刚唐昊为什么不高兴了，只是这内容还是难免令他心惊。所以当张佳乐给出肯定答语的时候他也唯有难以置信似的瞪大了眼。

而唐昊大概有些激动，说话还带着点青春期的迷茫，他皱紧眉头，目光却又张狂，锐意锋芒皆然展露。

“我赢林敬言了！张队。”

“我知道，我看着你打的。”张佳乐瞪他一眼，可李延年觉得张佳乐好像叹了口气。

“昊昊啊，这些事你都不要管，职业选手要有职业素质，好好专心训练，好好打比赛……等时候到了你自然知道要怎么做。”张佳乐极认真地说。

“那你呢？你现在不用专注比赛了所以就去专注网游吗？！”唐昊冷哼，对张佳乐的好意全不领情似的，只是嘲笑他。

职业选手的职业素质就是追求高水平的比赛，追逐冠军。而张佳乐明明还没到退役的时候却要窝到网游里去，这种做法唐昊完全不能认同。

可是一想到张佳乐退役他就又不由自主地心烦：“虽然我一点儿都不希望你回来，但是邹远是真心希望的。”

张佳乐退役的太不是时候了。唐昊只能这样想。

然而张佳乐却似乎对他的心思浑然不觉，只是含糊地开着玩笑，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盛有一大把烧烤的餐盘：“哈哈！小远毕竟是我手把手教大的，肯定比你惦记我啊！所以你赶紧吃，一会儿给他打包带点儿回去！”张佳乐说完就把油腻的爪子糊上唐昊的脸捏了一把，看的李延年直担心这位暴脾气的“流氓”大神会不会跳起来揍人。

结果一切都是杞人忧天，这顿夜宵吃的很是痛快。

李延年一个人喝酒嫌闷，张佳乐就在旁边扯着嗓子唱歌，唱的到底是什么调不重要，纯属瞎闹。唐昊板着脸啃板筋，给人感觉嚼的那是张佳乐一样，咬牙切齿。

最后酒足饭饱，李延年看到张佳乐抢着付钱的时候觉得自己被摧残了一晚上的小心脏总算被那么点儿大神风范给滋润了。包括那一袋子目测够十个人吃的外带。

唐昊扶住出租车的门，从张佳乐手里接过烧烤然后喊他。

“张队。”

“又干啥？”张佳乐极不耐烦地撇嘴。

唐昊也撇嘴，把车门关的震天响，但还是摇下窗子丢下了四个字：“有缘再见。”语气却跟你死我活差不太多。

张佳乐也不客气，缩着颈子就往人行道上退。

“再见再见！快滚吧一会儿凉了吃完要闹肚子！师傅麻烦你把他送希尔顿酒店。”

还是李延年看不下去地朝唐昊挥挥手，汽车开动时这位大神居然也抬手示意了一下，搞得老李受宠若惊，傻样儿被张佳乐嘲笑了一路。

可是李延年这会儿琢磨的根本不是黑历史的问题。他总觉得饭前张佳乐和唐昊的那段对话他没弄明白。

“张队，唐昊为啥说不希望你复出？”李延年总算想通了问题的关窍。虽然这俩人全程都是一副互相嫌弃的样子，可是谁又看不出他们感情深厚呢？老李不肯走了，停在原地明摆着一定要张佳乐解释。

“昊昊不是不希望我复出。”张佳乐扶额。对于这些问题他倒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只是说明白了对李延年这样的粉丝来说除了心塞之外没有任何作用。若非是张佳乐觉得唐昊连续两遍的“以下克上”来的太执拗，也不会非要见他一面。

要知道以唐昊那么骄傲的个性，说一遍是挑衅，说两遍就太像是努力在证明什么了，毕竟唐昊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人一贯奉行不屑一顾态度。

“他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复出百花。”张佳乐叹气：“小远已经在无可奈何之下挑起了担子，我一旦回去，对他来说无异于否认，他本来就面对着极大的压力，如果再遇上这样的打击，连我都不知道这孩子还能不能承受。”

张佳乐惆怅了一阵儿。他伸手扶上李延年肩头：“他们俩关系很好，你别看昊昊整天一副日天日地唯我独尊的蠢样，其实对他在意的朋友都特别心细，反倒是小远，他太容易钻牛角尖，很多事想不明白，所以给自己的压力很重。”

“唉，傻得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带我去见偶像咧！”李延年自嘲地握了握扶在自己肩上的手，他想起刚刚唐昊问的那个问题：“张队，你现在专注的是什么？”

张佳乐一愣。

这是一个风天，指尖露在外面冻的有些麻痹，依稀有些微刺痛从每一个神经末梢蔓延开来。

“老李啊，我知道你们想我复出，但是不管我是不是想承认，现在都已经到了状态下滑的年纪。巅峰期我都没能一个人做到的事，现在回去百花，又能给它带来什么？”张佳乐笑着摸了摸鼻子。

“虽然我确实很想要一个冠军，但是我也很想看到，百花的未来啊……”

 

TBC.

 

天门冬花语：外表“气宇轩昂”,内里“细心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