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冷。

82. Jacaranda mimosifolia D.Don. 蓝花楹。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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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乘风的微博就和他这个人一样热情。

个人简介节选自诗仙李白的名篇，却并非那句和他名字很相像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而是《将进酒》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摆在职业联盟一排寡淡的“某某战队队长/副队长/队员，某某某账号角色”里，颇为洒脱不羁。

甚至可以说，若非此人随战队取了个中规中矩的账号ID，后面还跟着个硕大的金V认证，打开主页几乎教人看不出他职业电竞选手的身份，活脱脱就是个美食博主，对赛场上的胜负输赢、风云变幻好像从来体胖心宽，连带着微博评论区也始终充斥着解放区一般的祥和安逸。

然而，就是这样看起来十分佛系的一个人，他的账号角色却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骑士。虽然单从个人战绩来看，郑乘风在联盟众多的职业选手中并不出挑，但他却可以在团队赛上缓冲大漠孤烟偾张的战斗节奏。正是这关键性的一点，令他自第五赛季出道起便成为了霸图战队的一线队员。

不仅如此，张佳乐在加入霸图之后才慢慢发现，这个人对于细枝末节的敏锐程度丝毫不弱于联盟的四大战术大师，而这，或许才是他能够迅速嵌入张新杰战术框架的根本原因。

“你看看这俩人，”郑乘风努起嘴虚指着屏幕上正在播放的赛事回顾，“拎出来随便哪个都是一夫当关，上场十分钟不到直接解决了烟雨的治疗，虽然己方也有选手交换，但明显烟雨的损失更为致命。孙亮的拳法在第十二分钟已经快被于锋击溃了，如果能够争取到这个主力输出的优势，百花这一战就稳了一半。偏偏李华这时候给落花狼藉来了个一击必杀……我靠！还真是字面意思的一击必杀啊！我怎么觉得烟雨这场就是故意把治疗掏出来送的呢？”

“差不离，风城如果全力控场的话百花击杀牧师绝对不会这么顺利。”不知什么时候，林敬言已经收起了自己的手机，也看着这段媒体剪辑若有所思。他微蹙着眉，回过头去问张佳乐：“你怎么看？”

“哦……”这人先是支吾了一声，表情隐约有那么点儿魂游天外的意思，之后才抿起嘴唇想了想说：“还成。配合么……基本没有，个人表现么，可圈可点。”

“嗨！这配合，何止是基本没有，那简直就是负分儿！”郑乘风翘在膝盖上的那条腿抖得更厉害了，拧着脖子看向身后弓腰站着张佳乐，一针见血地吐槽：“俩人的战斗节奏就跟那噗噗噗的心电图似的，看起来合拍得很，其实都是平行关系，放赛场上随便一拍就得散，更别提整个团队了！前半场明显是烟雨故意诱导他们加快节奏放大问题，直到忍者出现直接实现KO。唉……真说起来也挺尴尬的，这要换了你在场，李华那个一击必杀能成吗？！那局面立刻就是另一个局面了。”

“嗯。”林敬言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倒没再对这场团队赛的整体配合发表什么看法，而是着重关注了一下这对新搭档的个人发挥。他指指画面上的弹药专家，正色道：“不过邹远这场打的，确实比以前大胆很多。于锋暂时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倒是烟雨的部署很有针对性，看得出他们很重视百花这赛季的调整，估计是真的担心被他们搞出个‘繁花血景’吧？”

话说到最后，连林敬言自己也禁不住叹了口气。郑乘风只管坐在边上摇头晃脑地装傻，毕竟这事儿谁也说不好。但毫无疑问，站在霸图的立场，他们并不希望这曾经一度横扫联盟的绝技重现于荣耀赛场。

“怎么样，张队？你觉着这俩年轻人有戏吗？”林敬言半开玩笑地揶揄道：“百花这场打成这样，我怎么觉得你反倒松了口气呢？”

张佳乐连忙摇头，看着长凳上并排坐着的两名队友夸张地捂住了心口，唉声叹气地哼哼：“唉……繁花血景怕是没戏了，不过百花却是有戏的。”说罢，他忽地挺起腰来，转身拎包的动作熟稔而流畅，散发出显而易见的轻快愉悦，根本不加掩饰。

“即便是落花狼藉下场之后，小远也打的很放松，比他上个赛季的发挥要自如很多。”张佳乐大步从两人中间跨过长凳，在郑乘风闪避不及的惊呼声中特地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这是好事。百花的出路早就不是繁花血景了，年轻人自己去摸索，跟咱们当年一样，就挺好。”

“年轻人。”林敬言佁然不动，只是端坐着微微颔首，把平光眼镜又往鼻梁上送了送，也不知因着这句话想起了什么人、什么事，居然沉沉地应和道：“是啊，就很好……”

 

论觅食一门，郑乘风是绝对的行家。三个人开着他的一汽大众SUV前往城中村盛名远播的老店，纵使夹在比赛散场后的车水马龙中也算不上有多起眼。

逆着996上班族归家的人潮，街道两旁的霓虹与高架桥上的路灯交错落在车窗上，一整场比赛积累下来的疲惫这才缓缓显露端倪。林敬言抱着胳膊歪头靠坐着养神，郑乘风也就没开车载广播，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无声地敲着方向盘。

张佳乐也不嫌头晕，叉起两条腿靠在车窗玻璃上刷手机。暗光照在他略显困倦的脸颊上，又从一对乌黑精亮的眼睛里反射出来，被郑乘风从后视镜中不经意地捕捉。

“乐哥看什么呢？”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留意看了看林敬言，发现这人像是睡得沉了，完全没什么动静，这才继续低声笑问：“漂亮妹妹还是今儿的开幕赛？”

“啧，哪儿来的漂亮妹妹？要看也是看漂亮姐姐。”张佳乐退到桌面，把手机屏幕反过来调了个方向，霸图俱乐部企宣总监的结婚照被他生生裁了一半，身着白纱的新娘正面对着镜头微笑。

郑乘风望着那张和张佳乐极为相似的笑脸，半晌没说出话来，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坐在驾驶座上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搔搔头愣怔地说：“我记得之前好像哪儿有个联盟女神的排名来着……”

“噗！”林敬言没睁眼，一边装睡一边抿起嘴憋笑。

张佳乐一膝盖顶过去，被林敬言默契地偏腿躲开。他看起来像是被人调侃习惯了，摆摆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头也不抬道：“笑吧笑吧！老子长得好看难道还有错了？”

郑乘风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林敬言小声哼哼：“不会不会。”

张佳乐抬手一根中指来回冲着两人比了又比，这才有气无力地跳过这个话题：“我刚刚是在看轮回和那支新队的比赛。”

“嗯？义斩吗？”林敬言睁开眼睛幽幽地瞥向张佳乐，“他们公关还挺厉害的，黄少跟老叶的散人PK那回，全联盟陪着义斩一起上热搜。说起来联盟成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新队搞出这么大阵仗吧？”

“是啊！”郑乘风的语气也很忿忿不平，“之前不还有媒体预测说义斩这赛季能拿第十吗？！我刚刚看报道的时候扫了一眼，这帮人似乎是比一般新队家底要厚，但前十还是太夸张了吧？想进前十，光靠整支队伍的装备水平还远远不够，不管怎么说都至少得有一个能挑得起大梁的主力选手才行，而且还不能有猪队友。”

“嗯。”张佳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少天跟老叶PK之后的事儿我听说了。那天晚上我也在竞技场。他们这支队伍背后应该是有一个水平很高的狂剑选手，之前在神之领域打过交道。但是我刚才看了下他们的比赛，那个人并没有出战，账号ID也不在申报名单里，还不清楚是马甲还是什么情况。”

“水平很高的狂剑？”林敬言挑起眉梢，“有多高？”

“嗯……”张佳乐回想起落日瀑布前那场单方面的“围剿”，不假思索地肯定道：“不逊于于锋吧！”

“……”郑乘风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上，惊讶地转过头：“真的假的？不逊色于锋，那干嘛还藏着？？？”

张佳乐和林敬言大眼瞪小眼，末了朝郑乘风耸一耸肩：“我也不知道，刚刚就是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倒也不着急，只要同在联盟，以后总有机会碰到的。”

 

一辆普通的出租车从机场载客区驶出，在夜晚的长街与SUV匆匆擦肩，最终穿过大半座城市，停在海都酒店前庭花园。

孙哲平裹着干净的浴袍站在阳台上抽烟，默默看着汽车尾灯闪烁着渐近又渐远，如一尾游鱼、一叶小舟，最终淹没于整片灯海。

手机和拆解下来的绷带被一同丢弃在床铺上，前前后后震了有十几回，而它的主人却还置若罔闻。直到熟悉的预设铃声响起，孙哲平才不得已按了按眉心，碾灭烟头赤脚走回房间。

“喂，有事？”

“你还在Q市？”钟叶泽的声音略微有些担忧。

孙哲平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好笑地反问道：“不然呢？今晚最后一班回B市的航班七点二十分起飞。”

“……”对方沉默了片刻，又问：“小离给你打了很多遍电话，你没接，我还以为你死在异乡没人收尸。听说你以前那个游戏角色被别人用了？”

“嗯。”孙哲平靠在床头，指间昂贵的打火机开了又合，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装饰辉煌的套房内显得孤独又冷硬，“属于俱乐部的财产，拿不拿出来用跟我又没有关系。”

“嘁！用不用是跟你没什么关系，可你这个过气选手今晚可是被拉出来挖坟鞭尸刨了个底朝天，我国网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跑了，公司那边的负责人不敢大晚上叨扰你家老爷子，只好战战兢兢给我打电话。结果这边儿刚挂，我妹就从S市空投视频通话，哭得梨花带雨差点儿连他亲哥都没认出来。”

孙哲平听明白了，这是自己总算在这丫头面前掉马了。也不知道义斩那帮人是真的玩票还是压根儿就没心没肺，队长楼冠宁明明是个狂剑，钟叶离之前居然对落花狼藉和孙哲平毫无认知。

孙哲平委实有些无语：“她哭什么？”

“哭他孙哥巅峰期因伤退役还不得不跟男朋友分手呗！小姑娘家家的还能哭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跟你对象这样儿的，搁她们那圈子里就叫什么……美强惨人设！分分钟圈粉无数啊，根本就藏不住。”钟叶泽笑道：“得了，你没死就赶紧给她回个电话，听她说的好像也没敢跟小楼他们提你，小丫头从小被宠大的，没怎么经过事儿，这会儿估计整个人都凌乱了。”

孙哲平长长吐了口气：“你自己的妹妹，你自己哄。”

“喂喂喂！还是不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了？我妹跟你妹那有什么区别？这事儿还不是怪你？当初老老实实交代了屁事没有！我告诉你啊，不把我妹哄好，明天我就把你的简历卖给媒体！挂了！”

“喂……”孙哲平放下手机，觉得自己似乎更加心烦意乱了些。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自己，媒体乃至朋友，不管是八卦也好关心也好，层出不穷的消息让他愈加清晰的认识到，他其实并没有完全从过去逃离。

孙哲平下意识地又点了一支烟，这几年他还保留着职业选手的好习惯，哪怕在商场上依然滴酒不沾。但他很快又将这支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了，拿起手机果然看到十几二十个未接，还有数不清的消息提醒，几乎全是毫无意义的大哭表情包。

这瞬间孙哲平真心觉得自己竟有些哭笑不得了。但他到底还是没有给钟叶离回电话，只是在微信上回复了留言。

——珍惜现在，好好比赛。

——别愧对自己职业选手的身份，加油。

 

TBC.

 

蓝花楹花语：宁静，深远，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藏了一句唐林，不明显不标了。

流下熟悉的卡文之泪，枯枯Q^Q